在焦味與血腥味中,人們開始尖叫四散,而士兵們則相當勇敢鎮靜的把防衝擊波的巨型盾牌架好,並在混亂中引導逃跑的人們在臨時架好的工事後面逃離。不過,由於現場四處都是夜牝,混亂中並沒有非常清楚的逃跑路線,這時只能靠月蟲提供的資料,把人們引到最近的地下室。夜牝似乎沒有挖地攻擊的習性,因此地下無論如何至少比在路上亂跑安全。
而在我和月蟲面前的,是第一隻傳送來的夜牝,先稱牠為首領好了。牠的體型比其他夜牝大,可能是群體的首領,正當牠要對呆住的數百人攻擊時,月蟲從隨身的袋子中拿出了一把小石頭,用兩手施法讓石堆飄浮在空中,然後像是散彈一樣地朝首領射去。
石頭像是打到了一堵牆一樣,甚至發出了「咖搭」的清脆聲響,而如同石像一樣的夜牝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不過這成功地將首領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而在牠轉身過來的同時,在月蟲眼前馬上發生了劇烈的爆炸,立刻將月蟲炸飛到十幾公尺之外。
人類的反射神經基本上是不可能應對這種瞬間的衝擊波的,不過在我的協助下,月蟲的身上有常駐的緩衝魔法保護,更重要的是在這段時間我和月蟲的交流中,我已經成功地創造了「慣性抗阻(inertial dampening)」的施法,慣性抗阻在我原來的世界中的科幻小說,是宇宙航行不可或缺的技術,一個人之所以會在撞擊中重傷,很大的因素是身體內部的組織在加速度中相互撞擊,像是拳擊手被擊中頭部之所以會昏迷,是因為頭骨和大腦受衝擊時的加速度不同,而當頭骨停下來時,因為慣性,大腦仍然沒有停下來而直接撞上頭骨,這就是腦震盪的原因。而當重大衝擊發生時,除了外部的破壞外,內臟會因為衝擊波各方加速影響加速相互撞擊,因此像是高處墜樓的人落地就算外部看不出明顯的傷口,也免不了一死。
人體能夠負擔的加速度是有限的,不過在宇宙航行中如果要有超高的加速度而人類不會變成肉醬,就需要有慣性抗阻的技術,讓人體不會因為加速度的時間差與傳導的速度與停下的情況不同而摧毀。當然,這在物理學的理論上不是不可能,但科幻小說中的設定在技術上通常都是不可能的。
不過我現在在一個有魔法的世界,牽引術可以產生絕對的連結,某些物理定律很容易在特定的時空中局部改變,不過另一些在我的世界中視為老套的魔法反而非常困難。而將身體內部的慣性控制在可接受的範圍是做的到的,因此爆炸時月蟲的身體就像是被推了一把一樣飛了出去,但並沒有任何內傷。而外部的傷害則由強化的護甲擋住,落地時的衝擊則用氣墊一樣的防禦減少硬衝擊。
結果就是,月蟲在爆炸中飛了十幾公尺,但並沒有受到傷害,不過在沒有我的協助下,這種常駐的慣性抗阻法術應該是不可能的。這個世界的士兵面對衝擊的方法,是用極為厚重的魔具大盾產生巨大的濃厚氣墊,這種魔具有效,但發動一分鐘消耗的魔石大致上就是一個小康家庭一個月的收入,而士兵就用這種大盾的陣列掩護人員疏散。
面對五百多匹看你一眼就可能引發爆炸的生物(雖然並不是必然如此,夜牝似乎只會把這種能力保留在他認為有威脅的敵人身上,也無法一直使用),就算是全國的軍隊也無法與之對抗,能做的就只有把人員撤走,然後等牠們離去。
月蟲不打算只做到這樣,他決心要盡可能的減少傷亡,不過,看到夜牝壓倒性的力量後,我非常確定就算我動用所有的魔力也無法消滅牠們,而想用烏鴉或是老鼠乃至於野狼做小動作,大概也只會增加無謂的傷亡。
但在這個情況,我們也不是全無對策,月蟲從過去的資料推測夜牝的社會有明確的層級結構,牠們的傳送是由群體的首領主導的,所以有可能只要能夠控制首領,就能把夜牝群體導引到不會傷害到人的地方。而只要能夠把我所控制的魔力結晶打進首領的身體中,我就能試圖控制首領的靈魂,雖然,這大概也會是我從未經歷過的靈魂鬥爭,目前我碰過的所有生物都能夠讓我順利的控制,但夜牝這種等級的生物我是從來沒有面對過的。
這種未知要素太多,風險太大的計畫,如果不是月蟲的願望,我是絕對不幹的。我和月蟲先不斷地用霰彈吸引首領,然後不斷地被炸飛,但只要我和月蟲持續維持慣性抗阻與護甲的強度,就不會受到嚴重的傷害。但這仍然是個遍體鱗傷的過程。
轟~~~
月蟲又被炸飛。
「只差一點了」
我們努力地想辦法在被炸飛的同時維持瞄準首領,慢慢地集中魔力,我們的目標是準確地在被攻擊的同時,射出足以剛好射穿夜牝的表皮,但又不會貫穿牠的一擊。
轟~~~~又被炸飛一次。月蟲的身上又多了好些擦銼傷,不過似乎就差一步了。
但不到一秒,我和月蟲就發覺,這一次我們飛到了一群陷入混亂的人群前。旁邊有兩隻夜牝,地上有數個不幸的官兵的屍體,他們好幾個人在最後一刻,都還撐著擋不住衝擊的盾牆想要多保護一些人。
首領知道攻擊我們的效果不彰,但還是故意把我們一再炸飛,背後並不是單純的狂暴與憤怒使然,而是有計畫的,我和月蟲全神貫注在計算攻擊夜牝的一擊上,沒有察覺首領的企圖。但這也是因為,夜牝的行動的確沒有人類的那種刻意算計的感覺,這與其說是詳細的、高智力的計畫,不如說是一種協同把獵物趕到集中點的本能。
現在我們被三隻夜牝包圍了,但我和月蟲是有能力逃離的,衝擊波無法重傷我們,而意識到夜牝的企圖後,我們可以利用牽引術改變飛行的軌道,就算是三方夾擊,我有自信會我能製造出撤離的空隙。
「現在不能撤退,我不能放著眼前的人不管,拜託你~」月蟲在內心中對我說。
他想要硬扛接下來的衝擊,這是無謀的行為,不過我不想怪月蟲,想幫眼前的同胞並不是錯的,雖然,這些人並不是「我的同胞」,我打從心底完全不認同他們。
不過無論如何,首先還是要擋住三隻夜牝的衝擊波,我和月蟲只能用全部的力量擋在夜牝與群眾之間,月蟲把幾個死去的官兵生前扛著的大盾用魔力立起來,並用身上大半的魔石供給魔力。而我一方面強化魔盾的防禦範圍,另一方面不斷地用牽引術擾亂夜牝的行動。夜牝發現自己的行動並不自由,前腿和後腿相互干擾,於是就停住不動,然後全力朝我們的方向引發爆炸。
我和月蟲不斷地承受眼前的衝擊波,我把所有的力量用上後,大致上能夠一直撐下去,雖然月蟲身上不斷地受傷,但我也可以剛好回復月蟲。問題是,我透過貓頭鷹的眼睛,發現在其他地方的夜牝開始放下手邊的破壞,而向這裡移動過來,大概再幾分鐘,就會有十幾匹夜牝增援,那時連我也束手無策了。
「趕上了~~」
夜牝腳下的地面頓時裂開,涌出了巨量的黏液,像是有智力一樣綑住了三匹夜牝。這是我在解除史萊姆分裂危機時,留下的史萊姆。我違反史萊姆天生的行動模式,讓牠在鑽到地底,像是蚯蚓一樣地吞食地底的有機物,然後硬是阻止了史萊姆成長過大面對壓力時的爆炸性增生,將近一個月的準備,結果就是無比巨大的史萊姆。原本這是打算用來探索無人區域,並備用來捕抓大型生物用的,正好可以用在夜牝上。
月蟲乘夜牝這一瞬間的遲疑,持著他那把未開鋒的劍衝到首領的面前。在極近距離夜牝無法引發爆炸而不影響自己,而在一、兩秒內,夜牝極為強壯的身體則被史萊姆控制住了。我用我控制的魔力結晶形成劍尖與劍鋒,月蟲則用盡全力在首領的頸部劃了一刀。
這一刀並沒有造成多大傷害,只劃出一道不太深的小傷痕,但這已經足夠了,形成劍鋒的結晶變成碎片,嵌入了夜牝的肌肉之中,突破了這個的世界中區分生物「內在/外在」的防壁後,我開始透過我的結晶影響夜牝的靈魂。
最首要的,是要讓首領平靜下來,之後再試圖引導其他夜牝到對人們比較安全的地方。
但一接觸到夜牝的靈魂,我馬上「感受到」排山倒海的憤怒,而在憤怒中,我感到了自己的恐懼-
「我的靈魂可能被摧毀」
夜牝是充滿魔力的生物,而這個世界的生物的魔力和靈魂的強度是高度相關的,但首領的靈魂產生的衝擊,超過我的預測幾百倍,而那種極強烈的不快,憤怒,看一切都不順眼的感覺,幾乎淹沒了我所有的思維。然後我領悟到:
並不是首領帶領夜牝,而是所有夜牝都有精神連結。
也就是,我現在不是和一頭夜牝對抗,而是和五百頭夜牝的靈魂鬥爭,而牠們的靈魂中,幾乎只有憤怒,沒有任何可以溝通的部分。
但我不能就此失敗,我一失敗,月蟲也必死無疑。
「不能輸、不能輸、不能輸…」我盡全力要壓下夜牝的憤怒,並保持自己精神的清晰,但我找不到辦法,我來到這個世界後得到的力量不夠,五百頭夜牝的憤怒與魔力超過了我所控制的所有生物的魔力總和,而除了我靈魂核心的信念之外,幾乎找不到東西讓我維持住自我。
在這個最危急的時候,維持住我的靈魂的,是我過去祈禱的經驗,雖然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中,我的禱告能不能傳達,但默禱的禱辭,在這個最危急的時候維繫住我的靈魂。一句一句地默禱,像是形成了一道堅固不破的牆一樣,守住了我的自我。
但就算如此,夜牝群的憤怒還是佔了上風,我勉強守住了自我,但無法平息憤怒。
「漂亮的好女孩~~~慢慢來,輕輕的~~~」
這時,我「聽見」了月蟲的聲音,月蟲來到了我的領域,他的力量相對於我來說微不足道,但他向夜牝投射出的善意卻比我的意志來得有穿透力。
「你怎麼來了~~~」
「總不能只讓你一個人冒險嘛,而且我對馬有點經驗,夜牝看起來大體上也像是馬嘛」
月蟲說得非常輕鬆,但我知道他冒的風險,他的靈魂進到我的領域,也就會和我一起被摧毀,而現在他的精神完全到了我的領域,自己的身體是完全不設防的。而且,其他靈魂一旦進到我的領域,我不知道離開之後他能不能重新適應自己的大腦。
如同熟練的牧人一樣,月蟲的力量相對於夜牝群體來說微不足道,但確能引導夜牝走向平靜,他需要的,就只是在靈魂中劃開的一小道開口。然後,夜牝們臣服了,像是奇蹟一般,即便魔力不如我,更不如夜牝,月蟲平息了一場巨大的災難。
長夜終於結束了~~~
當我這樣想時,忽然巨大轟然的一響,打碎了我們一切的努力。
一顆彈丸直接從太陽穴貫穿了月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