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蟲倒了下來,而他好不容易馴服的夜牝群,則是陷入了瘋狂之中。我的靈魂中充滿了巨大的憤怒,值得救的人為不值得救的人犧牲,義人被他所幫助的人殺害,這個世界還有什麼資格存在下去。
不過,我並沒有陷入瘋狂,因為現在第一要務,是想辦法救月蟲。他的人格與靈魂的載體,也就是他的大腦已經被完全破壞,但一定有辦法救他的。雖然在月蟲的協助下,已經成功的打進夜牝群的靈魂,因此,雖然要花非常大的力量,但我能夠控制夜牝了。不過,這已經不是我最關心的事了,我只大略順著夜牝的憤怒,讓他們去自由去殺戮,只是指了個方向,要牠們不要殺害保護大家的軍人。其他的就隨他們去吧,我沒有心力去管那些本來早該死掉的混蛋。
我先努力把月蟲的身體穩住,接管各種機能的運作,修補破裂的頭部,然後硬是用我的魔力結晶填充好月蟲身體破損的部分。我想到了月蟲教過的魔石塑型技術,如果魔力可以把魔石變成各種形狀,而魔力可以用來取代或是刺激各種生理機能,那我要用我的魔力為月蟲創造出一個新的大腦來,是有可行性的。我知道月蟲的生理資料,大腦的功能是神經傳導,我雖然不能弄出一樣的生體組織,但功能性的全等模擬是有可能的。
但是,就算模擬了所有的硬體,我還是必須尋找怎麼回復失去的軟體部分,月蟲的記憶與人格一失去就是永遠喪失了,該怎麼辦,怎麼辦…他不能死……不能就這樣死了,他是我的朋友,他是願意付出生命救同胞的義人,他甚至進到了我的領域,奇蹟般地馴服了我都馴服不了的夜牝群……。
他進到了我的領域……我的領域……。
有辦法!!!
我用盡全力回想月蟲意外進到我的領域的那一瞬間,我雖然會一時被巨大的魔力與訊息量所壓倒,但我不會遺忘,而月蟲進到我的領域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他是整個靈魂進到我的靈魂領域中的,也就是,月蟲在我的記憶中應該留下了他整體一切的暫存資訊。
我找到了月蟲的記錄資料,並且用我的記憶力,把那一瞬間的資訊全部解壓縮展開了,很幸運地,月蟲是作為整體而進到了我的靈魂中幫我馴服夜牝。因為他的整體顯現在我的靈魂中,因此,我現在就能經由回想,如同在極短的時間內活過月蟲至今為止的一生一樣,重新記錄了月蟲的一切。
還好,這個世界的生物的靈魂、記憶雖然和肉體是不可分的,但我是只有靈魂與魔力的存在,就算月蟲的大腦損毀了,只要我存在,我就能夠保存月蟲的一切記憶。在我原來所在的世界中,科幻小說常見的主題就是將人的記憶轉錄到電腦中,因而超越身體的限制,或許,我能幫月蟲做到。
接下來,就是把軟體和硬體重新整合了,我把所有月蟲的記憶放到我為月蟲重構的大腦,然後重新啟動。
「你有聽到嗎?」我一再的呼喚。
「謝謝……」月蟲有了意識。
「太好了~~~」
「我失敗了……」月蟲說。他看著狂奔的夜牝,以及倒在地下,被咬的面目全非的桃.姬。
「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我們已經救了上萬人了。」
「這一個月讓我覺得自己活了好幾輩子……我的人生總算是有點用處了,謝謝。」月蟲似乎失去了動力…。
「你怎麼了?」我發現事情不對勁,我重建了月蟲的大腦,保存了他的記憶,應該沒有問題啊。但是月蟲的意識仍然漸漸模糊起來。一瞬間我重新感覺到的月蟲,正在快速地淡去。
月蟲沒有反應,只是不斷地道謝「謝謝,謝謝,謝謝……」每一次道謝的力氣都愈來愈微弱,最後,他好像感覺到什麼,最後說了「請你不要恨埃特利亞的人民……」
然後月蟲就消失了,我再也找不到他的存在。他的身體還在運作,我為他新構成的模擬大腦也能夠和身體相容,他一生的記憶,我也沒有半點遺漏,但靈魂似乎並不只是這些東西的加總,我不斷地給月蟲的新大腦隨機的訊號刺激,試圖激起一些反應,如果只要有隨機的訊號和相應的資料結構,就能夠重建靈魂的話,那應該是能夠成功的。但最後像是自言自語一樣,我只聽到自己的聲音。我只能用月蟲的記憶與身體來「扮演」月蟲,但月蟲的本質永遠消失了。
他死了。
李爾王的劇本中,瘋狂的國王在死去的女兒身上尋找活著的痕跡,喊著「她沒死,這根羽毛還在動!」,然後因為心碎而死去。
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找尋月蟲的痕跡,一次又一次發現那根羽毛,然後又一次一次地失望,但我是意志與魔力的存在,我再怎麼心碎也是不會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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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之後,流著眼淚的月.蟲睜開了眼睛,他本來已經碎裂的頭骨已經看不見傷口,一大群夜牝在他的眼前順服地低頭看顧著他。來救援的軍人看到了本來應當已經死去的月.蟲復活並站了起來,都感到不可置信。而之後更驚人的是,一大群昨夜還極端兇暴的夜牝,在月.蟲起身之後,一一地小跑步離開,最後牠們到了郊外的韭菜田,低頭開始大口享用,看起來就像是溫順的馬匹。
起身的月.蟲看起來已經不像是同樣的一個人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話,只是和前來救援的軍人點了點頭,然後慢慢離開了現場,現場的人們受到這個不可思議的景象震攝,沒有一個人攔他問話,甚至有幾個人跪了下來。
月.蟲慢步走回他的住所,之後足不出戶。過了幾天,夜牝在連根吃光鎮上所有的韭菜田後消失了,就像是牠們來的時候一樣地突然。然後,月.蟲離開了住所,一匹夜牝像是閃光一樣出現在他的眼前,他不用韁繩跳上了夜牝,懷中抱著一隻黑貓,如同閃光一般從韭黃鎮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