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傍晚來臨之前,月蟲回到了觀測站,然後他拜託我幫忙做一件相當繁瑣的工作,也就是幫他在一、兩刻鐘之內畫好整個夜牝風險區的地圖。這個叫埃特利亞的社會已經有相當完整的地籍記錄,但是夜牝風險區由於原本就是依法不能居住的地區,結果是整個區域並沒有一個可靠的地圖。而月蟲認為,如果執政官派人來協助,而又不可能得到地方政府的支持的話,那必須要有夠多的資料,因此,至少要有一張地圖。
雖然我有人類沒有的運算能力,利用烏鴉與老鼠也可以形成相對完整的三度空間坐標,不過這種事對我來說還是很煩,只是說,這種厭煩感也是我保存作為模擬人類的心智的表現,我還會覺得煩,就代表我的核心人格沒有消失。
我緊急徵集了這個區域所有的生物,然後把他們集結的資訊直接從大腦傳給月蟲,月蟲熟練地運用各種尺規作出了相當詳細的地圖,畫出了房舍、道路,並且標註了那些房舍有人居住。雖然我能提供資訊乃至於讓他的神經速度加快,但專業製圖並不是單純堆疊資料而已,需要有相當清楚的目的與資料結構。月蟲作圖的目的完全就是要幫助撤離行動的運作,他點出了需要撤離的人群的位置、道路與地形,路燈與照明的有無等等,而省略了不必要的資訊。
「別和我說這是你自己學的」我對月蟲說。
「我就是自己學的。」月蟲一邊工作一邊回應,他花把圖完成後,再拿出放在觀測站的專用魔具(公務員已經跑了)把圖像記錄並測試投影。當他差不多滿意結果後,一陣人群的聲響也到了觀測站了。
前來的是執政官派來的軍隊,他們大約有三千人,搭著數百輛馬車前來,這種緊急的狀況沒有太多時間,不過這群軍人還是有序地架起了營帳,馬上開始建立指揮中心與各個後勤站。
一位年長的軍人進門。雖然除了光頭之外,他的裝束與臉型完全不一樣,但他的氣質還是讓我想起在我的世界中名演員Patrick Stewart扮演的畢凱艦長。他和月蟲一見面就說:
「你好,你就是月.蟲吧。我已經和鎮長聯絡了,十分鐘後(又,這個世界的計時和我的世界類似,雖然其實不一樣,每日的長短其實似乎也有差別,不過大致上也是分為二十四時與六十分)要開始簡報,時間有限,希望你能協助說明情況。」
「沒有問題,我會盡力,部長。」月蟲回應。
月蟲在心中和我說明,那位軍人是埃特利亞的軍事首長,不過在埃特利亞的體制中,原則上軍事首長是在首都指揮其他軍團,而通常不會直接指揮部隊。這位叫日.馬的部長親自前來,是因為他是少數非四大族出身的將領,而在緊急的事態中,執政官只能相信不會陽奉陰違的軍人。結果就是,軍事部長親自率領少數核心部隊前來進行這種非戰爭的準軍事行動。
日.馬並不是沒有戰功,他在七年前在葉.書執政官的第一任內,同樣作為軍事部長親自領軍擊敗了獸人的軍團。不過他面對的攻擊沒有少過,即便是傷亡只有百人的大勝利,他還是被一些陣亡士兵的家屬抬棺抗議,好像軍人就應該零陣亡一樣。主流的論述是,我方的科技比獸人強,因此日.馬的勝利根本微不足道。(然後其他根本虛以委蛇避戰的將軍就完全被忽略,甚至還被當成是好人)最後他的名聲就被定調為「執政官走狗」了。
日.馬把所有中階以上的軍官集中在小小的觀測站中,而鎮方只派了當地的治安官到場。現場大約三十個人擠了並不大的建築物中。沒有一個人有坐位,不過該有的投影簡報器具都有。
日.馬開頭就說:「國家軍隊來到這裡的前提,就是已經先認定夜牝傳送事件即將發生,必須撤離救災。我們不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爭議上,這個會議的目的是最快速的說明情況,分派權責。首先,請鎮方提供夜牝風險區的資訊與能夠動用的人力。」
治安官顯然毫無準備,支支吾吾的說因為法律上的爭議,沒有夜牝區的地籍資料,而治安官的權限很多地方需要進一步和鎮方溝通等等,簡單的說,他說的都不是有用的資訊,而是一堆理由/藉口。
日.馬立刻打斷他的發言,只說一句:「那我們請鎮方保護風險區外鎮上的安全。」背後的意思其實就是,你幫不上忙就算了,我不聽你廢話,鎮方沒有任何協助,只要不搗亂就好了。
然後就輪到月蟲發言,日.馬介紹時先說:「執政官就是因為相信月.蟲先生的報告,我們現在才會在這裡,請認真聽取他的報告。」
月蟲也沒有多花時間廢話,他直接說了幾點:
1、夜牝來臨的時間大約在19到22時之間。
2、夜牝的量依過去的記錄,大約在500到800匹之間。
3、單兵用的投射魔具對夜牝效用有限。夜牝有魔法強化外皮的能力。
4、夜牝會使用爆炸式的衝擊波,因此需要防爆的狀置。
5、不建議攻擊夜牝,至多只能在必要時用以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最後他把整個區域的地圖投影出來:
「這是整個夜牝風險區建物的地圖,有特別標誌的地方是有人居住的區域,並且有標誌建物的種類、層數、地下室的有無。另外有幾條道路有可能被封鎖……」這段報告總共只有五分鐘不到。
之後各軍官分別簡報各種軍用魔具的數量,人力分組的方式,經過簡短的討論後就確定了。日.馬強調分組視需要,人員裝備不必硬性一致。另外,執行任務時要主動向需撤離的人民表示執政官擔保撤離行動不影響產權問題,以減少衝突。
我過去也看過不少會議,基本上會議常常是必要的,就算是緊急的事態,也無法跳過必要的溝通過程,但這也常常變成浪費時間的廢話大會,日.馬在這裡顯示了他的能力,在半小時超過一點的時間,他就把整個計畫的各環節整合出來,在場的所有軍官之後就成為任務分組的負責人,會議結束後行動馬上開始有序的進行。16時行動開始,一開始進行的相當順利,主要是小組並不太花時間在死硬不走的人身上,因此一小時後,就撤離了半數的居民。在一小時內撤離了兩萬人,已經算得上是件成就了。
不過,傍晚時分來臨,在充滿各新建物的夜牝警戒區中,軍隊仍然在分組進行強行撤離居民,,這個時候還是有四分之一的居民完全不配合,只認為這是中央政府迫害居民的藉口,因此進行過程就不免有許多肢體衝突,如果是個不明究底的人看到這個狀況,大概還真得會認為是政府迫害人民吧。
「被壓迫與被掠奪的人民,請停止哭泣,捲起袖子,抗爭到底」,帶領反迫遷鬥爭的「運動員」大聲的喊話,而這些專業運動家開始異口同聲的喊話。
「抗爭到底~~~抗爭到底」他們聲嘶力竭,有些人還哭了出來。
我不懷疑這些人內心的真誠,不過他們一直以來就活在自己「真誠」的感覺中,而完全不考慮實際上的後果。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上也記載著許多高貴的抗爭者,並且許多人真的因此受害,你從看起來真不真誠,乃至於感覺真不真誠,完全看不出來他們和現在這群不知所謂的運動者的差別。但差別存在,而且是是天地之差,一邊真實地在對抗軍事統治與爭取自由,另一邊則在幫根本不應該在這裡的人找死。
這只能說是某些人品格上本質的差別,要處理問題的人如果抗爭,目的是處理問題,而問題改善夠多後,他們就不再進行消耗甚大的抗爭。但有些人是想要在抗爭中享受宗教獻身的狂熱,而他們要的不是全面思考與解決問題,甚至為了自己的狂熱,必須製造出問題來。
而眼前這些不知死活的人,他們面對軍方的強行撤離倒是很聰明,他們開始在各要道上堆起雜物,升起「營火」,而在這同時許多人也唱起了歌來。軍方強行將人撤離的目的是要保護人的生命,所以最終無法進行太過強力的措施。而這些人架起營火時,還放了不少強化燃燒的魔具,相當成功地拖延撤離的過程。
其實就我來說,我認為想找死的人就去死,不需要白花力氣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唯一的問題是這些人的亂搞增加了夜牝出現時會產生的危險。不過這種想法大概不會被這個社會接受吧,而月蟲當然也是想盡量救人的,畢竟這些人是他的同胞。
軍隊方面因為目前夜牝已經隨時會傳送過來,已經沒有時間去和這群白癡瞎耗,於是只是留在現場準備面對不可避免的傷亡與之後的緊急救難,而這些社運白癡的營火晚會愈辦愈壯觀,大家唱唱跳跳好不快樂,甚至還放起來像是煙火一樣的魔具,人們像是演唱會現場一樣的尖叫起來。
不過,原本是歡樂的尖叫聲,漸漸混雑著恐懼與混亂的驚呼。因為,在其中一團雄雄燃燒的營火中浮現了一個巨大而黝黑的身影,而就算在火光之中,還是可以看到一對冒著刺眼紅光的眼睛。空氣中忽然之間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憤怒與暴戾,這種強烈的感覺讓大半的人僵住而無法動彈,之前在高呼反抗威權的人們,現在像是一群在暴力的老師面前的幼稚園小孩一樣地順服,夜牝來了,而夜牝的狂怒並不會因為他們的恐慌或順服而減少半分。
第一匹夜牝從火光中走出,初看之下像是馬匹,但人們馬上會發覺牠像是馬匹的骨架上面的是不自然的巨量肌肉,像是一座線條扭曲的黑曜石像。牠的雙眼射出火紅的光芒,牠的鬃毛像是火焰一樣閃爍,抗議者的營火不能傷他半分,而在牠走出營火的同時,整個火堆馬上爆炸四散,燃燒著的炭火與木塊無差別地打到了一直到數十公尺外的人群的身上,焦肉與血腥的氣味馬上散開來。
而之後隨著每一個巨大的爆炸聲,就有一匹夜牝傳送過來,堅硬的建築物完全無法阻止牠們的傳送,擋住夜牝傳送的建築物無一悻免地在巨大的衝擊聲中炸開,碰.碰.碰.碰…爆炸聲的節奏慢慢地加速,在像是一個世紀長的幾分鐘內,五百多匹夜牝進入風險區。而還有五千左右的居民留在這裡。
如果我們沒有成功的話,其中恐怕不會有幾個人能活過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