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魔法師月.蟲出門了,很有趣的是,他在路上看到每一隻動物都主動打招呼,他似乎想要用這種方式和我溝通。他打招呼的對象中還包括了一、兩隻其實不在我的控制中的貓,他對貓打招呼表示友好,然後貓對他愛理不理的。這看起來亂槍打鳥,不過就一個想要找到我,但不知我是如何的存在的人來說,其實這並不是糟糕的策略,而且他和貓的互動讓我多少回想起過去在地球上比較美好的時光。
我有點半開玩笑的讓他碰到的麻雀、老鼠、甚至甲蟲都對他點頭回禮,看起來他有點驚訝,但仍然非常友好說「你好啊,有什麼方式認識你嗎?」在外人來說他大概是個和動物說話的怪人吧。
其實我多少想要回應他,不過我所控制的動物中目前只有烏鴉有說話的能力。我調了一隻烏鴉過來準備進一步的溝通,說真的,其實我自己也相當緊張,在來這個世界的幾個月中,我一直是孤獨的旁觀者,我對於這個社會的人類直覺的沒有好感,這個城鎮的靈魂給人一種腐化遲滯的感覺。而這位叫月.蟲的魔法師,則是我第一個覺得「可以成為朋友」的人。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
不過這種麻煩很快就不是問題了,因為眼前有更大的問題。史萊姆的動作比我預想的來得快,體型也比我想的來得大。隨著看守的慘叫聲,史萊姆從地牢的縫隙中衝出了厚重的鐵門。這些黑道太過小看一個長寬高2.5公尺的肌肉的力量了。這團史萊姆的重量至少有15噸,在自然界很難有成長到這麼大的史萊姆。通常在之前要嘛就被天敵消滅,要嘛則會經過分裂生殖裂解成比較小的史萊姆。15噸的史萊姆大致上是在特殊環境中才能產生的,而一個空間狹小,又不斷被用來毀屍滅跡的環境,就會長出這種怪物。
15噸的史萊姆在街上移動的速度不快,但也比人類行走的速度稍快,而沒有任何東西擋得住。人群開始尖叫,我馬上讓烏鴉向月.蟲簡單的說:「大怪物,危險,跟我來」。然後就往史萊姆的方向飛起。月.蟲很快地理解,馬上在腳上施法,用飛快的速度飛簷走壁跟上來,不一會就到了史萊姆的位置。
月.蟲一臉不可置信,看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史萊姆。
「刺激,不能,爆炸,分裂」希望烏鴉的語彙他聽得懂。
「巨大史萊姆受到刺激的話,分裂生殖會像爆炸一樣四散嗎?這個我有在文獻中看過,但現實看到這種狀況還是第一次。」月.蟲說,看來他有聽懂意思。
當史萊姆巨大化到一個程度,不同於緩緩分裂成兩個,它會像是爆炸一樣炸成無數大小不一的史萊姆四散。這會產生極嚴重的問題,因為雖然小型的史萊姆比較好消滅,但分散成數百個,甚至有的可以飛到百公尺外,幾乎是不可能全部消滅的。而一旦如此,整個城鎮的各個看不見的地方都可能有史萊姆,而幾乎不可能根絕了。如此一來,整個鎮就會變成史萊姆的棲地。數量如果夠多的話,甚至就會引來其他本來在百公里外的魔物,最後就會是整個魔物生態系重新吞蝕文明地區。
本地的治安官拿著制式投射武器-53型(類似火焰噴射器)前來,雖然火焰的確是對史萊姆有效,但你不可能瞬間燒盡15噸以上,生物組織大多是水的東西。而現在史萊姆像是即將爆炸的氣球一樣,碰到這種刺激就會爆炸生殖。
月.蟲馬上到治安官面前說明狀況,不過治安官的回應是:
「依照標準作業程序,史萊姆就是用投射武器-53型,然後用圓圈陣形包圍史萊姆燒滅」
「標準作業程序有指出1500石以上的史萊姆該怎麼處理嗎?」
「沒有特別表明就代表處理方式一樣。」
「我老實說了,如果這個東西爆炸式生殖,1500石的東西分裂後至少會有大量50石以上的史萊姆可以飛到數百尺外,被這麼大的質量擊中是活不成的。而史萊姆四散整個城市會無法根絕史萊姆,你現在開火,後果可能非常嚴重」。
「我死了有撫恤金,我不按程序可會被處罰。」這個治安官的邏輯非常一貫,也非常扭曲,看來就是要硬幹了。
月.蟲看來打算直接對治安官出手,這可不妙,我並不希望我想要接觸的對象碰上大麻煩。
「別衝動,我有辦法」,我透過烏鴉說。「吞下這個」,烏鴉拿著我的魔力結晶。
月蟲有點遲疑,不過治安官已經就位準備發射了,月.蟲也就一臉「我不管了」,就吞下去了。
我並沒有和月蟲的靈魂爭鬥,也不打算在月蟲的靈魂上開後門,只面要建立一個直接的發聲管道,必要時我也可以輸送魔力給他,甚至可以幫他治療。
「你好,月.蟲先生」
「你是…」
「先不管這個,等一下史萊姆分裂的瞬間,我們把所有分離開來的史萊姆,用牽引術全部拉到爆炸中心的點上,這樣爆炸向外衝擊的力量就會相互取消。」
「我不可能在一瞬間施展無數的牽引術,而且我也看不清所有爆炸分裂的碎片,而且牽引術很難控制半液體的史萊姆。」月.蟲抗議。
「我會幫你,過程可能有點累,不要太抵抗」。
然後我強化了月.蟲的神經與視覺,並且把十幾隻在不同距離與角度的烏鴉的感官都集中在史萊姆上作集中的分析處理,史萊姆在爆發之前,把所有的質量收縮,形狀變成一個貼在地面上的半球體,體積大概只有原來的一半,然後一瞬間數百隻各自都已經有完整外壁的史萊姆朝四方散去。
因為我強化了感官,月.蟲大概會感覺到世界變得非常非常的慢吧,在爆炸的瞬間,大概時間是以一千倍的慢動作在進行。我的意志透過月蟲的身體施法,在爆炸的一瞬之間施展了上千個牽引術,牽引術有兩個方向:
1、把所有飛離的史萊姆連結到爆炸分裂前的質心上。
2、把所有飛離分裂的史萊姆和最接近的史萊姆連結起來,如此相連後,就形成一個相互拉扯的網絡。
這樣的用意是利用史萊姆爆發時四處施力的向量來相互抵消。而史萊姆的外壁其實非常靭,因此很難在爆炸中破裂,就算破裂讓體液四散產生傷亡,至少外壁損失過多的史萊姆就會失去補起外壁的能力,這樣的史萊姆就最終會死亡,不會進一步在城鎮中繁殖。
史萊姆的爆炸被牽引術無形的取消,雖然過程中還是有些不到兩公分的極小個體飛出,我之後會派老鼠與其他動物吃掉。史萊姆只要被體型比他大很多的動物吞食,最終就會因為無法繼續維持自己的外壁而被消化掉。
就算是我,也沒有能力憑空造出能夠擋住能讓十五噸的質量四散到數百公尺的障礙,沒有能力能在瞬間把十五噸史萊姆汽化,也無法在瞬間將之凍結。或是說,我至少沒有能力在透過月蟲施能量這麼大的法術同時不殺死月蟲。平時常常在奇幻小說中看到的各種火炎冰凍法術的巨大威力,在這個世界中至少人類應該還是做不到的。燒傷人可以,汽化十五噸大半是水的魔物則不可能。
但牽引術的本質是意志創造出來的連結,而連結的概念本身是絕對不會斷的。這種絕對性是真正強大的地方,雖然牽引術不能讓人對抗質量與重力,也無法長期維持,但只要相對微小的法力,就能夠瞬間創造出絕對性來。只要有足夠的知覺與運算能力,我就可以用這些絕對不斷的意志之鍊,讓爆炸後四散飛去的力量相互抵消。而為了減少魔力的消耗,這個時間只花了不到百分之一秒。我雖然同時放出了上千個牽引術,但消耗的魔力也是月.蟲可以負擔的。
月.蟲的身體看來還好,人類施法者果然是我碰過最強大的存在,五百萬隻始魔蟻大概都沒有他的力量強大。不過如果沒有我的魔力幫忙修復的話,他現在的神經應該無法承受這種感官資訊量爆炸的狀況。而我消耗的魔力,大概要請螞蟻們多睡一分鐘來補充了。
(又,如果是氣爆,我還是無法阻止,氣體的牽引太過抽象,我的知覺無法看到分子層次,意識也就無法確定對象。)
當爆炸被控制住後,雖然史萊姆還是分裂了,但是並沒有四散而留在原地,火焰也就有時間燒掉所有的史萊姆。但雖說如此,15噸的史萊姆分成三、四百隻,每隻的速度都有人類的行動速度,還是非常麻煩。不過,這時照章辦事的治安官們形成的圈圈就很有用了,能夠阻擋史萊姆逃亡。制式投射武器-53型這種魔具的火力不小,重要的是只要有魔石就能夠持續施展。雖然大概還要幾個小時才能解決史萊姆群,不過大致上算是控制得住。
如果有遺漏的話,我的烏鴉、老鼠、野狗還有諸多動物可以解決。只要不是數百隻史萊姆飛到不明的地方,我是有辦法掌握的。而我也打算在其中控制個一、兩隻史萊姆以備日後的使用。
不過,那個治安官好像以為沒有爆炸是理所當然的,而月.蟲的說法是錯的。因為我透過月.蟲阻止史萊姆爆炸四散的過程只有千分之幾秒,治安官並沒有發現我們的巨大努力。結果是救了他們的命的人反而被當成是危言𫆎聽。
如果不是月.蟲想要救人,我個人其實認為應當讓人嘗嘗後果才行。人們常常會輕忽拯救自己的人,而一個社會的人長久這樣下來就會墮落。最終,不願意被拯救的人是不值得拯救的。我過去的國家也就是因為這樣滅亡的,當大半的人墮落而不值得拯救時,特別是如此還不自知時,那滅亡也就無法抵擋了。
雖然如此,我也可以理解月.蟲的行動,因為那是他的同胞。而且也是因為他的願望的真誠,才使得他不顧一切地聽從我的建議,將他的身體與靈魂的一部分託付給我。因此,我會幫助他,就算他可能是在拯救不值得拯救的人。
「這真是太偉大的施法……」月.蟲在心中對我說。
「其實我的魔法知識還不如你,只是我有力量和感知能力,這些魔法都是你會使用的。」
「到這個程度已經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了。」
「我算是人類,但也不是人類,這個之後可以好好談。」
「不好意思,我現在還必須去做一件事」月.蟲說。
「是要去搜索史萊姆逃出的地牢嗎?」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會讀我的內心?」月.蟲在內心說。
「其實了解語言與意識以後,我發現讀『心』是不可能的。心不是語言能處理的,因此也無法『讀』。總之,我無意干預你的意識,這不是對待朋友的方式。這只是常理的判斷」我回應。
我也決定了,我不會對他說謊,雖然也不會告訴他我所知道的一切。
月.蟲飛速趕往地牢,他顯然不相信這個城鎮的治安署,而想要盡快乘人力還在混亂時前往搜查。我也帶了一大群老鼠過去。
「那群老鼠也是你控制的嗎?」
「正是,不過我沒有控制這個城鎮的貓,所以牠們對你愛理不理可不是我的錯~~」
月.蟲在微笑,我感受的到。
到了地牢後,其實沒有留下多少東西,這也不意外,因為史萊姆的功能就是消化掉所有的物品,金屬與有機物都會被消化掉。不過我們還是採集了一些黏液,以及一把卡在角落,沒有被吞掉的制式投射武器-23型,非常可能就是之前小混混打算用來攻擊月蟲的那一把。這種東西有型號,而就算沒有,也可以追查土製武器的來源。
「你不是治安官,這樣會不會惹上麻煩」我問月.蟲。
「不被發現就不會,而且,我的任務是在這裡探查不尋常的魔法波動事件,而在城鎮中出現一隻巨大史萊姆就是不尋常的事件。」
「我可以用我的動物幫你,之後你不一定需要自己冒險」
「謝謝你,不過為什麼你要幫我」
「你趕快回去休息吧,你需要好好睡一覺,那個時候我們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