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蟲回房後,睡了快一整天,起床時覺得身體輕鬆不少,似乎平時的神經緊張也消失了。不過他起床時才發現,在他的宿舍門外傳來相當噪雜的口號聲。
「嘿嘿,厚厚,迫遷幫兇滾出去~~~」
「要安全,要管制,不要無照施法者~~~」
其實這些人已經吼了幾個小時,不過我還是讓月蟲睡得像是死人一樣。不久前剛施展了一千多個牽引術,雖然主要是我在操作,不過對他多少有負擔,他現在多休息比較好,而且我也需要時間幫他調整一下神經感知。
「你在嗎?我不知道是要感謝你讓我睡得好,還是抱怨你讓我在這種情況下睡死」月蟲對我抱怨。
「感謝我吧~你不覺得現在就算面對這個狀況,也不會感覺到緊張了嗎?」我回嘴。
「對了,如果你要保留隱私,你可以要求我消失一陣子。我承諾不會去刺探你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我補充。「不過沒有特別說的話,我基本上都會在你的意識中。」
月蟲點了點頭,他稍作簡單的梳洗,換上慣用內襯的紫色薄衫與長褲,執政官送給他的胸甲,與黑色的外袍。然後就打開了門,面對莫名其妙來抗議的群眾,他來這裡才第四天而已,先是碰上小混混攻擊,再來是大哥請喝茶,然後是史萊姆危機,現在則是一大群不明所以的人來抗議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問題。
「你們有什麼事嗎?」他開口問話,不過其實一點用也沒有,他一出現,所有的人都開始全力吼叫,這顯然無法達成任何的溝通。
「我只是來這裡做研究的,你們那些訴求和我沒有關係,你們找我抗議應該是有點誤會。」月蟲稍微提高聲量,不過他本來就不是聲音很大的人,所以還是沒人理他,然後一個石塊丟過來。他隨手一揮把石塊彈開。
「你看,他施法了,反對無照施法」
「我剛才根本沒有施法啊」月蟲非常無奈地說。
當大家吵成一團時,有一團黑色的東西在抗議群眾的頭頂跳來跳去,使得抗議群眾有點混亂,口號也不一致了起來。然後這團毛球跳到了月蟲的腳前,牠是一隻黑白相間的貓,除了耳朵和腳的末端是白色之外,其全是黑色,是隻公貓,給人一種「俊美」的感覺。然後這隻黑貓對著群眾生氣地炸毛哈氣,甚至還淒聲大叫了一會兒。
「你們看看,都惹附近的朋友生氣了。」月蟲說,他之前看過這隻街貓,跟他打招呼還愛理不理的。「不管你們要講什麼,這樣大吵有什麼用呢。」
「我知道你就是政府派來替迫遷說話的人,一定是要強化夜牝破壞的陰謀論」
「我是來研究其他現象的,而且夜牝災難是歷史上明確發生過的事件,這個應該沒有什麼可以爭議的。至於要搬不搬,補不補償這些不是我的職權。」
「根本沒有證據證明夜牝暴走在這幾年間會發生,甚至有學者說根本不會再發生了。」
又來啦,不管多荒唐的立場,都會有「學者」支持,而背後不外乎是有助於這些職業運動家動員而已。
「總之我不是來這裡處理土地的問題,你對付我也沒有意義」月蟲無奈地說。
「無照施法者滾出去」又有其他聲音了。
「我沒有違法,除了自衛外也沒有公開使用法術,而且這幾年根本沒有無魔具施法者施法犯罪的記錄,倒是有很多犯罪者利用違法的魔具。」
「你殺了小魚」一個穿著很標準的「社運穿著」的年輕女性對他大吼?
那是誰啊,月蟲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也不回應。
「你打斷他的手之後,他就失蹤了,殺人兇手」
「我根本不知道你說的是誰,我除了自衛之外沒有出手過,而也根本沒有殺人。這種指控非常嚴重,請不要亂說」。月蟲只能這樣回。他其實大概知道小魚是誰了,也就是那個拿投射武器-23型要殺他,但被烏鴉施法打斷手的小混混。
我在月蟲腦中傳話「他已經被史萊姆吃掉了,背後是被鏢哥的人幹的,不過現在很難證明關聯性,先不要和這種心有定見隨意誣賴人的傢伙多說什麼。」
月蟲也同意。
「對了,這隻黑貓現在是我控制的了,沒辦法,他吃掉太多隻我控制的老鼠啦,我也不能一直放任牠下去。我會讓牠把你當同伴,不過平時我不會控制牠,就當牠是你的新寵物吧。」我對月蟲說。
我讓黑貓繼續張牙舞爪跳向這些抗議群眾,讓他們沒辦法順利的喊口號,很有趣的是,這種人其實如果沒有辦法同步喊口號,氣勢就會喪失的很快。之後幾位治安官和一位中年女性來到現場,治安官開始和示威的指揮談話,然後中年女性來向月蟲走去。
「月.蟲先生,我想我們還是先進房裡再談吧,外面這一群人等一下應該就會散了。」
說話的是華.薺,他是和執政官同黨派的民間派政治人物,她是前任的鎮長,不過在期中的選舉中輸給了保皇黨的對手,說真的,沒人記得保皇黨的鎮長的名字,不過他就是會贏,因為背後是鏢哥。
「你好,我是華.薺。很不好意思你一來這個鎮就碰上各種麻煩。」
「那也不是你的錯,沒有關係的」月蟲說。
「我雖然選舉失敗了,但多少還是有些認識的人,像是治安官雖然大多都不喜歡我們民間派,但還是有幾個人會重視我的意見。還是有些店面不會去抵制他們不喜歡的人。」
「等等,你是說連一般的商店都可能會抵制我?」月蟲說。
「是的。並不是說商店主一定討厭你,他們大概根本不關心,只要有足夠的人會因為商店接待你不斷騷擾,就會迫使許多商家停止和『爭議人物』作生意。不過還是有不會因為這樣退讓的商家,我給你一個名單。」華.薺說。
「我現在還是不完全了解為什麼我來這裡會這麼麻煩?」月蟲問。
「我也覺得對方這樣過火了,不太尋常。不過這個鎮本來就問題很多,雖然說身為候選人不應該『檢討選民』,唉。」
「還是請你多說明一下,我只大略知道這個鎮有一大片夜牝風險區,還有一些韭菜超種的問題。標.岩在我一來時就警告我不要介入。」月蟲繼續問。
「這個說來話長……夜牝在三十三年前有一次大活動,平均來說是二十到四十年間會有一次活動,這也就是為什麼一開始設了管制區的原因。不過三十年前,也差不多是在保皇黨『還權於民』,改用選舉的模式來維持權力時,這時隨著軍事統治的鬆動,有些人開始私自佔據管制區開墾。政局不穩時,當時還是保皇黨實際控制的『民選』政府沒有多加管制驅逐,然後在管制區中的大量建物就成了既成事實。
但這樣一直下去是在玩火,因為依照以往記錄的夜牝活動周期,大概在十年前開始就已經有風險了。夜牝一旦大規模出現,地上的所有建物與居民都兇多吉少。不過只有在我們民間派執政後,才開始處理這個問題。
我上一任當鎮長時,和居民協調出了遷移與補償的方案。過程很多折衷,但最後大致上取得了絕大多數人的同意。實際上他們違規佔地在先,只是政府長期不執法產生既成事實,也必須負責,因此大家各退一步,問題就能解決。
但在真正要開始遷移時,一群『社運團體』開始來挑撥,就是對你抗議的那些人,他們很多是年輕人,連夜牝的存在都不知道,還以為是假的。這些人開始和佔地的幾個屋主合作,這些屋主基本上是包租公,因為搬遷受的影響比較大。然後鏢哥的人也開始組織,承諾會有更好的補償價格,於是原本好不容易談好的遷移計畫,就在巨大的壓力下廢棄了。
而一個計畫廢棄連帶影響各個包商,也當然影響到民間派的支持度,因此前鎮長-也就是我連任失敗,而鏢哥的傀儡上任。
問題是,現在這個鎮的預算根本不可能滿足鏢哥與保皇派為居民承諾的天價補儐,鏢哥的打算就是全部要求中央政府出資。價格喊愈高愈好,反正中央不願意的話,那就可以操作成『中央打壓人民』。而同樣的,社運圈也樂意繼續抗爭下去,而且也一定有一些為了面子連錢都不要也要反遷移的人,可以讓他們主張「我們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正義」。
中央則是一方面沒錢,二方面如果可以這樣勒索的話,那未來後患無窮,因此只好繼續僵持下去,雖然狀況是一天比一天危險。
鏢哥之前私下收購了不少管制地,但現在鏢哥的盤算就是喊補償價金愈喊愈高,然後利用他人想要靠補償金賺一筆的心態慢慢賣出賺錢。
而有大量的農民,因為現在再於管制區新建房屋會被排除在補償外,再怎麼說謊,也不可能主張新蓋出來的房子是「既有資產」,因此他們就改主張該地已經是他們「長期耕作」的土地,以要求補償。於是,他們也就在管制地上大量種植本地本來就生產的韭菜。他們的盤算是如果生產過剩,就透過鏢哥的農團系統要求中央政府補貼,而如果政府要收回土地的話,則地上物愈多,補貼的藉口愈多。因此怎麼種都不賠。
這個問題很複雜,你好像被地方社運社團炸作成是執政官專門要派員來清整土地的人。從鏢哥到想喊補償金的居民到想套利的農民,到想要有正義舞臺的社運人士都是整個共犯結構,他們會對你不友善是當然的。不過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這背後可能有特別針對你的操盤手。」
面對華.薺滿仔細的說明,月蟲並沒有插嘴。
「老師……我是說執政官他叫我來這裡,只是給我一個研究案,要我來逃命找退路的。看來是沒有能跑的地方啊。」月蟲說。
「反正我們弄政治的就盡力而為,葉.書也有她的考量,你避免多惹麻煩不讓她擔心就好。至於退路什麼的,我是不會去想的,葉.書她想的太悲觀了。
總之我能幫的就是這些,之後應該不太會有像今天一樣的抗議。有什麼其他問題的話歡迎你來找我。」
「非常感謝」
月蟲隨手拿了一顆魔石,稍微動了一下,魔石的結晶變成了一個正二十面體。然後稍稍再動一下,表面就寫上了一到二十的數字-是個二十面骰。
「我沒有適當的禮物,請收下這個吧。」月蟲說。
「魔石藝術?你果然是有天份的施法者,不愧是葉.書的學生。我就收下了。」華.薺收下後,簡單行禮就離開了。而她離開時,外面的群眾也已經散去了。
「你是怎麼做到的?那個控制魔石的技法」雖然現在月蟲心情滿沉重的,但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因為這是相當有潛力的技術。
「因為魔石能隨魔力共鳴,所以能用魔石本身的魔力加以塑形。只是整體的形狀最好一次完成。像是二十面體要一次想好二十個面,而數字則要一次把二十個數字刻上。因為塑形是靠魔石本身的魔力,塑形太多次魔石本身的魔力會用光,那就沒有意思了,魔石藝術就是要保留絕大多數的魔力而用魔石作出複雜的形狀。不過這實用性有限。」
「這也很厲害,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技法。」我說。
「其實我私下練習很久,這個是因為我懶得準備各種人情世故的禮物,所以特別練習做小道具的技巧,二十面體我做過很多次了,所以才能順手就做出來。」月蟲說,他有一點點得意。
月蟲的心情有點亂,碰上了太多需要消化的事情,這個鎮真的是糟透了,我對於這個世界的人類的直覺沒錯,他們有一種非常扭曲的感覺。月蟲這樣的人反而是少數。
我讓黑貓陪伴他,我只讓黑貓覺得他是朋友,沒有特別去控制貓的行動,因為貓其實比我擅長安慰朋友,這種事還是給貓做吧。
「你幫他取個名字吧。」我說。
「牠是黑色的,叫新月好了。」月蟲隨口取了個名字。
命運無法控制,不過我至少能夠為貓取個名字。月蟲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