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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歷史的迷宮

在一間五坪大,堆滿書籍的房間中,一位大約三十歲,長相與衣著難以形容,只能說是有一種「不管在那個時代,都像是一百年前的人」的感覺的男性正坐著自言自語,而這個行為已經持續幾個月了,這倒不是他發瘋,而是他正在用把聲音存在魔具中的方式記錄想法,雖然就算在這個世界中,這樣的人也算是少數。畢竟書面還是比較有效、便於查詢的記錄形式,而魔具錄音一段來說需要消耗魔石,也就是成本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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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國紀年390年,簡曆89年,第一季第四周期,15日,日誌之三十三。

標題:關於「埃特利亞」歷史的隨想

「埃特利亞」的歷史基本上沒有幾個字是真的,我們差不多完全不能從目前通行的歷史敘事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最基本的敘事是,在六百年前的「光明王朝」因為「貪腐」(這個詞早就被亂用到失去判別對象的意義了,反正罵政府就罵貪腐嘛,那需要什麼論理呢),以及邪惡魔法師濫用魔法,因此國家變得衰敗,以致於被哥布林入侵滅亡。之後人類被逼到世界的邊緣。至到由中央平原的正統魔法繼承者的四個氏族「皇、王、將、帥」重新統一人類,擊退了哥布林而建立了四百年的皇朝。

這個傳說將390年左右所謂的「四氏族重建皇朝」,當成是歷史的起點。但是因為這沒有任何證據,只是傳說,實際上的年代根本不可考,而紀年的確立,由於過去涉及四族內部的上下地位的爭議,結果是不斷的爭議中沒能統一。統一的曆法與時間在50年前才確立,把時間以89年前的魔法波動循環為起點,結果也就是現在的通用曆,或稱簡曆。

光這個敘事的基本形式就莫名其妙,更不用談衍生出的大量偽史與傳說了。

首先,我國國名「埃特利亞」是取自我們現在也不知道的古老語言的發音,而且依目前的研究,這個發音是「專名」,也就是不指涉其他事物的名字。

但我們現在所有地名、人名的命名原則,全部都是「有具體指涉」的詞,像是我的姓氏是「蟲」,而我的名字是「月」,也就是「月.蟲」(附帶一提,雖然意義上很奇怪,我反而喜歡不同命名的唸法而自稱「月蟲」)。我的故鄉叫「山與葉」,或簡稱為葉.山鎮。埃特利亞這個地名顯然比現在的命名原則來得古老。

那六百年前的「光明」王朝就很可疑了。首先是光明王朝只有「光明」的翻譯而沒有六百年前的原字,這差不多就代表光明王朝一詞是後人編故事時發明的。過去的地名、王朝名稱非常可能如同「埃特利亞」一樣,是以特定家系的專名來命名的,這種專名目前公認沒有其他的指涉。而這樣就不可能會是有「光明」意義的王朝名了。當然,這不是確切證偽的證據,但在沒有任何證成目前歷史敘事的證據下,我只能說以上全部的敘事是編造的機率非常大。

「哥布林侵攻」這件事也很可疑,我們雖然確知,埃特利亞的土地上有一長段時間居民是以哥布林為主,但我們沒有任何資料表明他們是從那裡來的,沒有任何五、六百年前戰爭的紀錄,也沒有在那個時段中人類與哥布林的戰場遺跡。

「皇、王、將、帥」四氏族的起源是在中央平原,但四百年前人類反攻顯然不是從中央平原開始的,中央平原可是埃特利亞人口最密集的區域,就哥布林主宰的時期也必然是如此。認為人類的反攻始於哥布林最多的地方是不合情理的。

而他們號稱是「正統魔法繼承者」,但他們就連姓氏都明顯是編的,和古代沒有任何關係。而如果你依照「皇家」兩百年的魔法準則來學魔法,不管多勤奮,你除了寫一大堆垃圾論文之外,施法能力與創造法術的能力連我這種懶蟲都不如,這實在不像是什麼正統魔法繼承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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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國紀年390年,簡曆89年,第一季第四周期,16日,日誌之三十四

標題:關於目前的歷史的假設

我們整套姓氏的系統必須使用有具體指涉對象的詞,傳統上只能用自然物取名,像是石頭、盤子、手套之類的(雖然這是合傳統的名字,不過並不是好聽的名字),不能用抽象名詞、社會地位、職業等頭銜取名。但最大的例外,就是皇、王、將、帥四個姓不是指涉自然物,而指涉特定的職位。

我的假設是,皇、王、將、帥四族壟斷了魔力,而不管是由什麼過程掌握權力,他們重新改寫了埃特利亞社會的各種敘事,改寫的全面程度,深入到從最基本的「命名」上都用來確保四族的權力,也就是,只有這四族配當皇帝、國王、將領、元帥。而其他姓氏甚至不能使用社會中的任何頭銜職稱。

而目前的歷史敘事中更奇怪的,是埃特利亞回歸人類統治有四百年,但歷史追到兩百年以上就是一片模糊。四族的軍事統治也差不多是從兩百年開始的,也就是,我們對於四族統治之前的歷史是一無所知的,而在四族統治後,歷史則完全又四族所制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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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國紀年390年,簡曆89年,第一季,第四周期,17日,日誌之三十五

標題:關於四大族的權力基礎與政治轉型

四大族基本的權力來源,是武力與對魔法的壟斷,四大族有自己奇特的法術系統,不準其他人使用魔法,並且也禁止關於不同魔法系統,與魔力本質的研究。最終,絕大多數人民從小就被灌輸只有四大族有權統治的觀念,因此把服從四大族當成是天經地義的。

這個觀點會受衝擊,主要是一個簡單的事實:民間自己研究的魔法比較有效。甚至連曆法上民間派用觀測魔法波動修正的簡曆,也比較實用。雖然受到數不盡的查禁,甚至有人因此被殺,在極不利的條件下發展出來的「民間派」施法,就是效果比較良好。當然,這在意識型態上就會被保皇黨認為是「邪惡魔法師」的法術,會導致滅亡。

最後在三十年前才由王氏的輝.王和民間的魔法師集團,與各地的反對人士聯手,才完成了「還政於民」,此後由民選的執政官為元首,而原本由四族組成的「士林會」則改為民選的議會。

但如果沒有魔石機械產生的魔法普及化,與法師漸漸失去重要性為背景的話,這種政治改變大概不可能。正是因為魔法輔具讓魔法的壟斷不再那麼重要,皇氏依靠壟斷魔法在武力上的優勢喪失,才有可能還政於民。

四族會進行這種轉型,當然不是出於好心,目的仍然是永久控制埃特利亞,只是改由壟斷魔石與工業、教育與各種權術,而不是以武力來達成這個目的。

所以,四族為首的保皇黨還是長期執政,中間只中斷了四年,而那位非四族的執政官卸任後的下場就別提了吧。

而目前的執政官,也就是我以前的老師葉.書女士(這個名字還滿土的),則是第二次由非四氏集團執政,老師滿厲害的,第一任解決了無數的危機,然後第二任低空連任。執政官沒有第三任,所以下一任大概又會是保皇黨吧,然後老師的下場可能不會太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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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聲打斷了月蟲的自言自語。

「您好,信件請查收」

「晚上還在送件啊,真是辛苦了」

「這是執政官席那裡的急件」

執政官席?老師又要找我麻煩了嗎?之前要我寫個小報告給她,現在又要怎樣?我又不缺錢,混吃等死也可以的,牽涉到政治方面的都是麻煩事啊。月蟲邊想邊打開了信件:

懶蟲你好,

明天晚上你來執政官辦公室一趟,最好行李也準備一下。別太緊張,只是想介紹你一個好的地方,有錢拿又能渡假,順便做些調查就好了,我知道你懶,不會太麻煩的。

詳情明天說,我會留瓶酒給你。

連這種話都要用寄信的,老師是多不想讓人傳話啊。

月蟲聳了聳肩,反正老師給的烈酒應當是不錯的,明天就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