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蟻順著隊伍的來時路,回到了蟻巢。當然,這個過程我並不是靠感官了解的,而是靠直覺而掌握的。工蟻走進了蟻穴的入口,入口處有大約十來隻稍大一點的兵蟻守衛。工蟻向兵蟻點了觸角之後,就得到了入巢的許可。
蟻巢並不大,是以垂直的方式分隔間,入口是一條長隧道,第一個隔間是工蟻的工作區,在這裡許多工蟻在進一步切割獵物,並且清理垃圾。清垃圾的方式主要是挖出另一個垃圾場將廢棄物丟進去,不過有必要時,也會很麻煩的把東西經由出入口運到巢外丟棄。
第二層是工蟻與兵蟻的待命與居住區,有初步的隔間,工蟻和兵蟻並沒有混居。第三層育嬰室,有一群專職的工蟻在這裡照顧幼蟲,他們接下來特定的食物,用口器反芻後餵給幼蟲。這一層中幼蟲和卵分別放在不同的隔間。工蟻除了餵食之外,還不斷地清潔。清潔的方式是以口器中分泌出的酸液輕輕在表層抹去可能的污染物。
第四層,則是女王的房間,裡面除了女王外,還有幾隻雄蟻。帶著我的工蟻,直接把我帶到了女王面前。而如同餵食幼蟲一樣,工蟻把目前作為我與世界的交會點的小微塵,餵給了女王。
螞蟻的消化道不大,而大概也消化不了微塵,不過女王還是吞下了我。
然後,我猜想的事也就發生了。這個世界中靈魂和肉體是緊密連結的,而生物的外皮並不只是保護自己的內臟與器官,而也畫出了靈魂與世界的邊界。雖然我能夠用微小的力量,靠著純粹的意志呼喚到工蟻,但這和在體內的影響力是天差地遠的。一進到體內,我就能夠去試著控制對方的神經系統,以及靈魂。
我感受到微不足道的抵抗,不過畢竟是抵抗,這種抵抗也證明了螞蟻是有靈魂的。
然後女王的靈魂屈服了。我的意志並沒有去摧毀女王,而是在他的靈魂中放了一道後門,我能夠自由調閱他的資料,甚至也可以去命令他,但我並不打算完全接管女王的存在。畢竟我並不想當一隻螞蟻。
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第一次的勝利。
女王的思維雖然資料上有其複雜性,但他其實是一個巨大網絡的一個節點,他掌握了大致上的蟻口與職業組成,資源的存量,蟻穴的環境。而他主要的任務是產卵,並且以氣味與觸角下基本的指令。
但這並不是單向的,女王是發出訊號的單位,但形成發出訊號的動力的,是整個網絡的資訊,只要特定資訊過了閥值,女王就會發出特定的指令,像是當氣溫積分、存糧積分與「蟻力」積分總和適當時,女王就會發出了組成採集隊的指令。我並不確定地球上的螞蟻是否也是如此,但這裡的螞蟻有相當明確的資訊結構。我試著用程式的邏輯來重構我對於螞蟻的理解。
雖然實際上,我現在能夠完全透過螞蟻的神經系統與網絡,作為一隻螞蟻來感知。而這或許是了解螞蟻更好的方法,但是我拒絕如此。我給自己下了一個絕對的條件,也就是,無論如何,就算會大量浪費我的意識的計算資源,我也必須保持自己作為「如同人類一樣」思維的核心部分,我的形象是人,一個本當有偉大的未來,卻自取滅亡的國家的人,我不會放棄這個核心的認同,也不會容許我自己在模擬各種生物的過程中喪失了這個核心。
因此我在許多螞蟻的感官資料上,用我意識裡極大量的運算資源加工,像是複眼的視覺我要經過一段適整與適應,轉換成擬人的視覺。其他知覺也需要一些轉換。螞蟻在個體上都是單純的生物,很多感知並沒有人類那麼多的層次與內核,而我也不打算模擬出痛覺來折磨自己。
雖然這個任務應當是近乎不可能的,我過去的世界大概沒有幾部電腦能做到這類事情,就算能,程式上的複雜性需要極大量的適應,而這都不是人腦可以負擔的。但我現在是純粹的意識,我並不是靠大腦思考,我不會出錯也不會遺忘。我能靠我作為人的回憶,與螞蟻的感官資料兩者對應整合。
過去當還在地球上那個還沒滅亡的國家時,想像一個圖案的過程中,很難在腦中讓圖案清晰,而一旦想像出圖案也很難記住保留修改,但現在我能夠像畫布一樣清楚地想像圖案,而且過程立即而完整。我不會遺忘並且能夠修改,而一旦清晰又不會遺忘時,就能夠建立模式。而我也不會遺忘模式,因此模式就能夠形成有系統的層級結構,這樣一層一層的建構,就能夠把不同物種的知覺轉換成類似人類的感官模式。
在這個重構知覺的過程中,我沒有干涉蟻后的行動,只是利用蟻后在「靈魂上的後門程式」觀察並統整資料。這個我自己也沒有明確意識到如何辦到的工程,差不多在蟻群外出的採集隊回巢時就完成了。
完成之後,我就來到了一個「擬人螞蟻」的全新世界了,資訊不斷的湧入,而我可以隨自己的興致去影響、探查這群螞蟻的活動,並透過這群螞蟻開始探索世界。這個小小的「網路房」,就成為了我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據點。